“素涩”之于我不过天性使然,绘画本应如此。
‘素’——白亦或浅淡之象,坦诚,单一而微妙,若非心思细密不能品其微韵。
‘涩’——乃心气,意之大观。动静相宜浑然不露,多有逆向力争却又精善于藏。
——汤宇
80后的汤宇试图在图像中探寻某种向内的根植于内心的情感表述方式,从展览的主题“素涩”可见一斑,此次个展的以“花”为题材,题材或许不鲜见,如汤宇所说“选题不是重点,更应在乎传承基础上的‘深度’”。汤宇笔下的花形还是具象的形,神却各自主张,或孤单,或迷幻。相比题材本身他更迷恋于绘画对象焕发出来的精气神,并试图在“纯艺术”的范围内用“纯绘画”的方式去探寻直面问题,他说“比起花来我更迷恋渗透在花朵间无形的光和气,甚至是那些飞舞流窜其中的蜂蝶虫嘶所发出的微响。这些灵性的东西才是值得我在画面去表现,去深挖,去反复推敲琢磨的”。
为达到“纯”的目标,汤宇对画面做了减法,剔除审美以外的多余元素。在当代绘画的各种个性张扬里,汤宇的画是克制的,含蓄的,在可控的绘画的技巧里,提升内涵的气质,这种“气质”不在于那几朵花的表面物像而是蕴含于整个画面的抽象语境之中。他深信“精善于藏”,将繁琐的工序不流于表面,点到为止,似隐若现,这就足够。
汤宇,1980年生于成都,毕业于川音成都美术学院油画系。
- 对话汤宇
你这批作品中都是以玫瑰为主题进行的创作,为何取名为'素涩'呢?好像不太符合玫瑰给人的常规感受.
汤宇:这和我个人的审美趣味有关。不是说“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或许是我的感受和常规不太一样吧。“素涩”对于我而言不过是天性使然。‘素’——白亦或浅淡之象,坦诚,单一而微妙,若非心思细密不能品其微韵。‘涩’——乃心气,意之大观。动静相宜浑然不露,多有逆向力争却又精善于藏。
看完所有作品后发现好像全是白色的,是有什么寓意吗?
汤宇:这倒是没有。选择白色的花完全出自个人喜好。可能我对色彩比较敏感吧,这些所谓的“白色”在我眼中都有各自不同的色差,我为能够体念这种微差而欣喜,也愿意在画面上与人分享我的这种体念。至于别人也许觉得有寓意什么的这属于观众如何解读的问题。至少我的本意是没有这些预设的。
以花为题材的作品并不鲜见,你的花有什么不一样吗?
汤宇:确实,这个选题并不是一个讨巧的选择。容易撞车,容易媚俗,容易费力不讨好。但我想这些都不因成为惧怕的理由。现在画啥的没有!选题不是重点。艺术史一再证明不管画什么怎么画,都总会有与你相似的存在,大师与大师之间也不例外。所谓的“新”和“不同”,说什么独树一帜,往往只是某个见识范围内的自以为是或有意导向罢了。更何况发展到今天各种绘画面貌和样式早已玩尽,绘画进入微差时代是个必然,并且我觉得这不是个坏事。现在是时候该往“深度”发展了,而不再是急于另立山头的拓展“宽度”。所以我不追求那种简单的不同样式。而更在乎传承基础上的“深度”创新而非样式翻新,更关注意趣品味上的气质差别而非看上去的“一眼不同”。可能别人的花会“花”得更侧重自然或抒情些,而我会更侧重精神上的灵性气质和仪式感一些。当然,不是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图示说明。而是需要品读,经得起赏鉴的。
花的外形美感是一种天然优势,但在你的作品中却似乎不太强调这个反而被处理得较为模糊?
汤宇:其实不是不强调这个,而是我有我的关注重点。我并不想把精力无休止的用在画花这件事儿上,而是希望更多的保持艺术感受的纯度。在“纯艺术”的范围内,用“纯绘画”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不要去“画花”,可见之花需点到即止不可多画,多画无益!比起花来我更迷恋渗透在花朵间无形的光和气,甚至是那些飞舞流窜其中的蜂蝶虫嘶所发出的微响。这些灵性的东西才是值得我在画面去表现,去深挖,去反复推敲琢磨的。这个“光”和“气”既在于外在物象更在其内在意象。轻光莹润下微弱气流穿过花瓣枝叶的一丝风动和光晕总是宁人陶醉,而花不过是借题发挥的对象罢了。所以我画的是“灵光”,画的是“气场”,画的是“如梦如幻”,画的是一片宁静中的“嗡嗡作响”,画的一种关于光的仪式感。而这些东西自然不是靠一个清晰明确的简单图像演示可以表现的。相反表面图像的晕弱正是为了精神气质的锐化。这可能与流行的那种要“一下子抓住观众”的思想有点背离,显的不够“当代”。但天性所趋残涩,皎洁,迷离,魅惑这类隶属于冷艳系的朦胧美学理念总是在精神层面上不自觉的牵引着我的创作指向,且希望能够用绘画语言塑造某种轻柔而锐利的审美理想。够称为“理想”的事都是不易做到的,光说没有用还得踏实去做,至于结果如何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此还得放松,不要画得咄咄逼人,否则用力过度,强为的画面即使图像可以雕琢圆满又有何灵性!有何气度!更谈不上品味了。
从你的绘画方式上看,作品画得很薄,看上去更像水彩或水墨,不太像油画?
汤宇:不像油画像水墨!不错,确实是这样。至少是水墨精神吧!这应该是一个大思路吧。从我的老师到身边的同学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现在基本都在这个思路下。虽然大家的切入点可能不太一样但方向都是一致的。这也算是绘画圈难得的一个共识了。对此迄今为止我是完全认同的。不过也要时常提醒自己:警惕流于表面——水墨精神绝非拿着油画材料演练一幅“国画”的套路,或移植一个“中式”图案,玩个“中西合璧”的低级把戏。切记!
你反复提到一个关于“纯”和“品”的概念,就此可以再说说吗?
汤宇:"把绘画提纯到仅剩审美的余地"这句已经记不清是哪位先贤说的话了,也可能根本就没谁说过这话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已渗透骨髓植入了我的命脉。 为了达成"提纯"的目标,做减法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剔除审美以外多余的元素。这就对‘度’的把握提出了极高的要求。的确技术从来不是问题,而控制力才是技艺的关键和魅力所在。因此无论所画题材是何物,都只不过是实现审美理想的渠道而已,不是重点。所以都是可以弱化示人的东西,它仅仅不过是一种表现精神气质的附属带产物罢了。 玩弄图像说事儿从来令我反感且乏味,在我看来那是“图”而非“画”。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往往侧重情节说明,而后者的重点往往是气质品味。既是说明,那当是越直观越好,因为在图像说事儿框架内,画面是否好看(或不好看)及能否看懂在说什么就显得很重要。反之内敛含蓄,意犹未尽的趣味品鉴则势必不会那么“好看”,比如:就图像来看,不过几枝白花,司空见惯最平常的素材而已。也没有戏剧性的热闹和怪异可看,所以不存在所谓“懂不懂”的问题,而是是否有足够空间可以感受,可以玩味的问题。“气质”不在于那几朵花的表面物像而是蕴含于整个画面的抽象语境之中。其中妙处尽在于一个“藏”字。物像(花草)最多不过装饰,最多不过好看(美)。文脉(笔墨精神)才是价值核心,属于品鉴(审美)的范畴。这正是东方艺术传统之精髓。《素.涩》不是贩卖花草的工具。一件“纯艺术”作品又何需借助题材来说事儿,来博得喝彩。我始终坚信好画的魅力始终还在“画”上。正如好的文学是无需过多借助故事本身一样,亦如真正有实质的思想更是无需四处寻章摘句,引经据典来加以粉饰包装一样。所以画什么不是我的课题,怎么画才是我的兴趣。除此之外《素.涩》更不是出卖劳力的载体。有“品”的画绝不靠出卖工时来换取回报。因此这里绘画的本体语言即层次,质感,调性以及笔触就特别重要了。尤其是层次,一直是我在画面中特别关注的东西,正是有了层次的丰富性才使最简单的图像不至于简陋,毕竟“提纯”不等于“偷懒”,“精善于藏”不等于“苍白无物”。然营造层次绝对是个技巧活,非是简单做工能够办到的。画画时我对自己唯一强制性的要求就是:过程中虽然巨大工作量是不可避免的,很多时候为了达到理想效果少不了“工”和“时”的累积,但绝对不可把这种繁复的工时显露在表面,让人一眼就看出“嗯~这画够画,不容易!”。我认为这些东西得要“藏住”。那种一看便知画得很苦逼的图像让人看着都累,绘画的“工”该是才情而诗意的。这点对我很重要!没了这个画画这件事就毫无意思可言了。一个轻柔锐利,若影若现可供寻味的绘画语境远比清楚画好一幅栩栩如生的花卉图像来的有挑战和有意义。而这正是让我向往不止的事情。纯绘画的价值应该在于绘画语言本身所营造出的语境和型式感染力,这正是品味之所在,门道之所在。
那这一“减”,一“提纯”即等同于自设了门槛,受众面就窄了,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汤宇:这个我想还不至于吧。做艺术最重要的是真诚,要对得起心声。用刘小东的话说就是“不要老想自己能出来,敢不敢赌自己出不来!”这样心态自然就好了,画起画来的时候自然就更在乎“门道”了。而相信识“门道”的人也自然不会是你个“热闹把戏”可以忽悠得了的。所以画画的人还是多想想怎么画好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