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剧场——张钊瀛
Historical Theatre: Zhang Zhaoying
“图像狂欢”可以用来概括张钊瀛近年一系列作品的工作方法。在流量经济与图像泛滥的数据时代,如何面对图像和处理图像是摆在每一个艺术家面前的问题。借用、挪移、解构、涂抹、重构、纯化、简化、抽象、破坏,都是现代主义以来屡试不爽的创作方法。面对图像,如果说现代主义绘画所追求的某种极致化操作(如至上主义或行动画派)早已走到尽头,绘画的逻辑链条是否就此断裂?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张钊瀛作为中国80年代中期以后出生的新一代艺术家,他选择了一种新的回应方式,那就是与图像一同“狂欢”。
张钊瀛针对美术史和戏剧史中一些经典图像和经典场景进行了再创作。从对图像资源的使用方面来说,这是年轻一代的艺术家对于传统和历史的崭新视角,带给我们一部当代视角的“历史剧场”。张钊瀛把经典雕塑和建筑空间作为人格化角色进行再现。当他在欧洲面对经典雕塑原作时,感受到了和教课书完全不同的视觉经验。这是关于图像时代视觉经验的两次转化,图像以及符号映入我们视觉系统时,这是第一次的“输入”,而原作带来的视觉震撼又重新改写了原先的“程序”,也同时改变了我们对艺术史的理解,张钊瀛在本次展览中正是要讨论这一问题。
在信仰普遍缺失的时期,艺术史和经典图像就成为了艺术家们的信仰,而本次的展览,是重新制造了一个像“救赎箱”以及“道具盒”一样的现场。张钊瀛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摆脱了现代主义的风格迷雾。他选择的角色是弥赛亚,是受膏者,是耶稣基督,是先知也是受难者,是救赎者也是苦主。艺术家在多种角色的切换和选择之中快乐而主动地迷失了“自我”的概念。这批作品的多样性,如同水城威尼斯迷宫般的千百座桥梁与河道,连接起了美术、音乐、水域、戏剧、建筑、广场、鸽子等多重元素,营造出超现实的臆想。
《神秘的派对》里,我们可以在画面各处都看到艺术家的强力参与,他在题材的选取上削弱了叙事性,而使观者更加注重画面感。《角色》系列中,艺术家强化了自己作为艺术世界中“造物主”的角色,在形式的表现上选取了现代性媒材,强硬地加入作品,使之发生一种出乎意料的美学特征。源自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理论反复强调的“优美”,被赋予了另类的当代特征。各种元素大胆的运用,削弱了经典图像的“神性”与单向传播的特质。在张钊瀛的构思与设计中,我们不再用一种面对崇高的敬畏态度去膜拜作品,而是去审视、发现和再创造。《信仰道具》表面是对日常场景的再现,实则融入了当代生活的全新经验,让我们重新思考艺术作为当代生活的仪式功能与游戏功能。
——郑闻
未来神话——梁昊鹏
Future Mythology: Liang Haopeng
梁昊鹏近期的艺术体现出一种深刻的二律背反——他在艺术媒介迅猛扩张的时代选择了向古典绘画进行溯源与回望,但是他娴熟的古典技艺所展示和表达的,又恰恰是对于未来世界的奇妙狂想和大胆排演。梁昊鹏本次展出的作品,揉杂了21世纪第一个20年即将到来之际,当下人类社会最奇妙的混合状态——基因工程、物种共生、人工智能、神秘主义、拜物教、未来学等等,在他三联祭坛画的结构中,组成了一部既微观又宏大的未来史诗。
梁昊鹏的作品与其说是用不厌其烦的细节描绘突变中的物象,不如说是一个艺术家对于人类未来的某种超验幻想。他绘画中的人物和场景在构建了一个未来世界的同时,也构造了一个巨大的视觉陷阱——他的作品看似是某种写实的自然模仿,实际是出于人类以物观世的原生欲望和渴慕,我们可以将之称为梁昊鹏绘画精神的某种“绝对理念”。这无意中切合了沃林格尔(Wilhelm Worringer)的观点,即艺术品都可以被视为某种“绝对目的”的客观化,都来自于某种抽象和普遍的观念。
在本次展出的作品中,梁昊鹏以一个艺术家的敏锐感知,直击当代人的生态境遇和存在困境。他的绘画为观众提供了类似“上帝视角”的全景化观看方式,以不厌其烦的细节特征,描绘了理性的幻灭、巴别塔和共同体的崩溃、科技突进带来的灾难、物种的异化、人性的堕落。这和梁昊鹏早期作品对于社会现实以及深层人性的描绘,有着同样的精神内核。梁昊鹏所采取的祭坛画形式和全景式描绘,与15世纪尼德兰画家希罗尼穆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绘画中的超现实主义因子与象征性因子,产生了强烈的呼应(包括在他们的绘画背后,同样隐藏着的那种嘲弄命运的笑声)。这批三联画作品,也可以被视作连接历史和当下的时间黑洞,再次验证了艺术所具有的超越地缘和时间的共时性存在。
艺术史上最优秀的艺术家们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不同阶段的作品,都将同时经历幻灭与重生。这种博弈是艺术最深层的动力,恰恰是这种博弈构成了艺术家不断超越自我突破自我的动力——梁昊鹏目前的状态,正处在这样的一种张力和博弈之中。梁昊鹏绘画中反复出现的关于“毁灭”的场景,不仅仅是叙事与说明,也是艺术家个体内心的戏剧性冲突与挣扎。他所描绘的毁灭,同时也是重生的开始。这毁灭的场景,同时也可视作一个艺术家个体演变路上的一次次“创世纪”。艺术家的创造性在这一次次毁灭与重生的过程中不断转化和升华,而艺术所能接近的那种永恒,则在这过程中不断淬炼和凝结。
——郑闻